中国共产党是政治生活的主体,也是现代国家建设的主体,由此决定了它在学术体系建构中的中心地位。以组织为中心的学术体系建构,就是要思考作为“材料”的概念的修正逻辑,思考政党与纲领、事件、制度之间的逻辑关系,就是要通过理论阐释揭示政治过程背后的组织逻辑;而制度建设的滞后性,使得重大事件成为推动制度成长的组织力量。随着政党逐步走向成熟,以制度建设把握历史主动性,成为中国共产党推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新特点。
从解剖学入手,组织是由要素构成的,既包括党员、干部与经费等物质要素,也包括纲领、路线与纪律等精神要素。组织生态的多样性使得认知组织要素并非易事,需要熟悉组织结构,掌握组织解剖的技艺。同时,组织的复杂性决定了研究对象的纵深层次。从组织理念、组织原则、组织文化到组织生态、组织纲领、路线与政策,都是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
依照列宁主义建党理念,共产主义政党应当把工人和其他阶级中最可靠的人,真心拥护共产主义的人,真正忠于工人国家的人吸收到党内来,以保证党组织的纯洁性和战斗力。世界上,只有工人阶级政党才只追求党员质量的提高,而不追求党员数量的增加。对于组织中的个体,如毛泽东所言,“我们共产党人是革命者,但不是神仙。我们也吃五谷杂粮,也会犯错误”。如此,个体与组织要求之间总是会存在一定的距离。如何看待这种距离感,成为各种不同研究范式的差异性所在。
以组织为中心就是要从组织有机体出发思考问题。从组织内部生态到外部生态都影响着组织行为的方式与组织行动的逻辑。同时,组织要素也构成了中共党史党建学研究的核心概念,在此基础之上形成了这一研究领域的基本命题。从基本命题出发,就有了中国共产党人的纲领、路线、政策,由此体系化而为相关的理论成果。以组织为中心,就是要从上述概念、命题与理论出发,寻找中共党史党建学研究的核心问题。今天的党建就是明天的党史,党史应该研究哪些问题?毛泽东指出:“我们是用整个党的发展过程做我们研究的对象,进行客观的研究,不是只研究哪一步,而是研究全部;不是研究个别细节,而是研究路线和政策。”目的就是要服务于当下的国家发展战略。
人物、事件是历史叙事的基本要素,也是中共党史研究的永恒主题。经过几代学人的努力,既产生了诸多精品力作,也催生了一些潜在的问题。聚焦人物的研究成果,有的呈现年谱化的线性逻辑,有的陷入人物的情感纠葛;个案深描的事件研究,虽鲜活生动地再现了历史细节,却不免有游走于革命边缘的“碎片化”之虞。如何超越以人物、事件为中心的研究范式?组织维度下的中共党史党建学研究,无疑具有一定的开拓意义。当人物、事件围绕组织展开时,更便于在矛盾冲突中把握政党与社会的互动关系,把握历史发展的内在逻辑与整体面貌,而非支离破碎的局部景观。以组织为中心,还要思考组织、制度与事件的关系。政治生活中,新制度的建立多是以组织的形式而存在,如2023年成立的中共中央社会工作部,这就有了组织即制度的提法;但这不是中共党史党建学学术体系中的组织。作为标识性概念的组织就是中国共产党。同样具有模糊性的还有事件与制度的关系,因为很多制度性规定都是以事件的形式呈现出来的。厘清二者的关系要从是否具有确定性、可预期性思考问题。事件具有不确定性、不可预期性。反之,则属于制度生产的范畴。需要补充的是,实践过程中,有些事件虽可预期发生,但结果的不确定性,决定了它仍属于事件范畴,譬如,遵义会议,从组织要定期召开会议而言,它具有可预期性,但对于会议讨论结果在会前是具有不确定性的。
学术体系的建构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非一篇文章能够完成的任务。在此,只能通过组织、目标、事件、制度与过程等要素,来描述组织即政党运行轨迹,为建构学术体系提供路线图:如果我们把政党与目标放置在一条线段的两端,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目标的分解就构成了一个由若干阶段性目标形成的连续统,也就是这条线段。如果把每一个事件用一个点来表示,这就形成了一个事件曲线。由于每个事件对实现目标的影响与作用大小是不同的,可以把其放在目标横轴的上下两侧。其与目标横轴之间的距离就形成了振幅,也代表了事件的烈度。随着政党不断走向成熟,这种烈度在不断收窄,也就是说,制度逐渐成为推动事业发展的决定性力量。鉴于每次重大事件的解决都推动着制度的成长,把每一个创新制度连接起来,就形成了制度曲线。事件曲线与制度曲线应具有紧密的联系,只是制度的出台具有一定的滞后性;而“曲线”这个概念表明,事件不可能完全被制度替代。社会实践的复杂性,决定了事件依然会偶尔出现,成为推动制度成长的促进力量。
必须先研究事物,尔后才能研究过程。必须先知道一个事物是什么,尔后才能觉察这个事物中所发生的变化。在学术系统建构的诸多要素中,最难描述的就是过程。恩格斯指出:“一个伟大的基本思想,即认为世界不是既成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这是超越形而上学的唯物辩证法思想,它强调每一个事件的解决都是多重矛盾斗争的结果。在此意义上,事件曲线、制度曲线只是过程的一种呈现形式,后者具有一定的滞后性,这是由组织的中心地位决定的。
回顾中国共产党28年的革命斗争,绝大多数时间都处于“以弱搏强”的态势;而弱者要战胜强者就必须把问题与困难讲清楚,以问题为导向也是中共领导中国革命的方法论。唯有深刻剖析问题才能赢得生存的空间。毛泽东对于下情搜集的方法就体现了这种问题导向:“须故意(强所不愿)收集反面材料。我的经验,用此方法,很多时候,前所认为对的,后觉不对了,改取了新的观点”。然而,当大量“反面材料”呈现在档案文本里时,片面地运用这些材料,就可能使研究结论失真。这是因为,局部的真实不等于整体的真实,起点的真实不等于过程的真实,更不等于终点的真实。
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而成立的政党,对政治过程的分析,当然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矛盾分析法,或如毛泽东所言:“根本的方法马恩列斯已经讲过了,就是全面的历史的方法。”同时,他还强调“古今中外法”,就是弄清楚所研究的问题发生的一定的时间和一定的空间,把问题当作在一定历史条件下的历史过程去研究。所谓“古今”就是历史的发展,所谓“中外”就是中国和外国,就是己方和彼方。可以说,坚持历史维度、比较视野是研究中共党史党建学必须遵循的原则方法。
回到事件与制度曲线所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一百多年发展历程,从新民主主义革命到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从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党的纲领与目标呈现出梯次推进的发展过程。其中,既可以看出重大事件对制度建设的推进作用,也可以看出随着国家治理的现代化,制度逐渐取代事件,成为推动事业发展的内在动力;而推动制度成长的政治过程更具有中国特色的典型意义。如周恩来所言:“新民主主义的议事精神不在于最后的表决,主要是在于事前的协商和反复的讨论”。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从会前沟通到会议决定,建立在民主集中制原则基础之上的政治过程的有效性,彰显了中国特色政党制度的独特优势,成为政治过程分析,或者说学术体系建构必须关注的问题。
最后,以组织为中心的学术体系建构,也便于厘清中共党史党建学与相关学科的差异性。作为政治生活的主体,中共党史党建学是以政党为中心展开叙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核心概念,强调的是一个动态的理论发展过程。由此也揭示了中共党史党建学与政治学、历史学等相关学科的差异性,那就是以组织为中心,聚焦中国共产党的自身建设;聚焦中国共产党的纲领、路线与政策,特别是领导中国革命、建设与改革的创造性实践及其由此形成的创新性理论,而非个别历史的细节探究。需要补充的是,中共党史党建学并非不关注历史与现实的细节,而是说它是从党的纲领、路线与政策出发,去关注细节,关注问题的复杂性。